严冬冬
1984.11.16 - 2012.07.09
自由登山者，自由职业翻译
纪念我的朋友 VstarLoss - snakehsu
- 发表时间：2012-07-12
- 原文链接：http://iilife.tuita.com/blogpost/23487667
- by snakehsu
一起登过山的人喜欢互称兄弟，我没有和 VstarLoss 一起登过真正的山，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妄称自己是他的兄弟的好。而且，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有我这样浑浑噩噩的兄弟。
一个人可以因为很多原因被雪山所吸引。这种吸引强烈到，当一个人身在雪山脚下时，会觉得即使在登山的过程中不幸死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辜负一生的死法。越是接近巅峰，这种参禅悟道般的觉悟就越是强烈。然而，正如迷幻药带来的欣快不同于醍醐灌顶的幸福，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不过是不理智的臆想。如果只有在接近雪山的时候才感觉到能够平静地面对死亡，那这个人不过是被强烈的阳光晒昏了头。
2003年，我在此生唯一一次冲顶时遭遇滑坠，我缺少练习的技术未能减缓我在雪坡上下滑的速度，若不是那天冲顶组的组长在本来并无必要的情况下选择了结组，我也许便先VstarLoss 数年而去。那年回到北京以后，再不敢提登山之事。于是我认识了自己，虽然2005年到念青唐古拉上到C1时仍然显得雄心勃勃，但那只是高反昏头而已。雪山于我，只是一种体验。它教训了我一次，我捡回狗命一条，便该知足。
VstarLoss 也许是不同的。他是个喜欢把“浪漫”一词挂在嘴边的细腻又豪放的男子。登山在爱看奇幻小说的他看来，也许就像一次次值得吟游诗人传唱的华丽冒险，而读者的生命永远不如书的主角完整。在奇幻小说里，敢于面对常人不能直视的挑战的勇者和他的伙伴不会死去，他们只是乘船去了遥远的西方，在那里慢慢凋零。
在最后的时候，VstarLoss 是否能够这样地想象而平静地面对死亡，我不得而知。他是否真的像他过去多次在不同场合表示过的，对登山意味着的生命风险有了完整的认识和终极的准备，我也不想在这里臆断。我只知道，我几乎是利用了他的勇敢和从容，放纵自己的怯懦，放心地让他去挑战一座又一座的险峰，而自己以学习、工作没有时间为由，以家庭需要我好胳膊好腿为由，连去年冬天他邀我去攀冰都推脱了。我是让他代替我去实现我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却没有想到过，即使不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作为有福同享的朋友，也该劝劝他，别登山了，找个女朋友吧，别登山了，找份好工作吧，别登山了，和我们一样活着吧。
是的，我知道这一点也不浪漫。VstarLoss 从第一次登山到现在刚好10年，这10年里他为自己争取来的真正的自由也许是我一辈子都无法体验的。三千多天，只为一个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梦想，这样的活法，有些人非得死里逃生才能想到，有些人在临终病榻上方能悔悟，VstarLoss 自己想明白还去实现了，这是无上的幸福。我们为他难过什么呢？他该露出他的坏笑了。看看我们所谓的生活吧。
只是看惯了奇幻小说，总希望主角能够历经千难万险，平安归来。有一天他老到自己不能去冒险，还可以给孙子讲他和兄弟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我得知消息后几个小时，一位父亲在酒席上告诉我他出生不久的儿子每天都睡得很香很踏实，而且每天下午都在一个充气小池子里游泳。这幅图景莫名地让我感到一丝安慰。过去48小时里，世界上诞生了40,000人。也许 VstarLoss 也在这40,000人里，也许这一次，他能平安回来向我们讲述他的冒险。而那时的我，希望能是一个配得上他的传奇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