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冬
1984.11.16 - 2012.07.09
自由登山者,自由职业翻译
潘文颖-以自由之名:纪念严冬冬
- 发表时间:2012-07-12
- 原文链接:http://blog.renren.com/blog/75529819/860376530
- by 潘文颖
7月11日晚,国内著名登山者严冬冬在新疆西天山托木尔地区登山下撤途中不幸遇难
我身边总有些不走寻常路的传奇人物,我也总是喜欢把他们的传奇经历讲给朋友们听,这些年讲的最多的莫过于严冬冬的故事,一直说要专门给严冬冬写篇文章,却一直拖着,没想到真正动笔写的却是他的祭文。
我们都在向往,或者在某个时候向往过自由随性,不受世俗约束,追随内心激情的生活。然而真正能够践行的却寥寥无几,于是我们怀疑,这样的生活方式抑或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从05年认识冬冬,我就没有停止过向身边的人讲他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向人证明,只要内心足够坚定,你是可以过这样的生活的,并且还可以把生活过出一番样子。
和冬冬相识是在清华的学生登山组织:山野协会。我2005年加入山野的时候,冬冬刚从清华生物系本科毕业。同一般清华毕业生选择出国,进投行,入央企这样的选择截然不同的是,冬冬没有去任何单位工作,自称为自由职业者。那个时候他想的是如何才能去过他梦想中的生活:想登山的时候就去登山。于是他靠翻译英文文章和书籍赚稿费,攒够了钱就半年半年的呆在中国的西部的雪山里。 那时尽管冬冬远还不为人知,我却已将他奉为神人。我搜到了冬冬在水木清华BBS上发的所有帖子来看;也找来了山野杂志上队友们写冬冬的文章来读。从这些零碎的言语中,我努力评凑出一个完整的冬冬来。于是我知道了刚入大学的冬冬是个会在山里的时候辨识昆虫和植物,会在山路上何人讨论物理相对论的男孩;于是我知道了协会在食堂门口招新的时候,冬冬会用了很特别的台词很来吸引路人:“可以在帐篷里看星星”;于是我知道了冬冬的文笔极好,是那种从心灵里流淌出的文字,他会用文言文写雨中即景。
后来机缘巧合,2006年春天的时候,我加入了山野野外部,和另外4个队友一起备战一个野外拉练赛,冬冬成了我们的教练。冬冬对我们要求极高,我记得第一天的长跑训练,400米的跑道,我每圈1分钟的样子。冬冬对我说,你要每圈都要跑到极限,要跑到肺都要跑出来的感觉。两个月后你就也能跑到40秒一圈了。那是我有生以来经过最严酷的跑步训练:真的是肺都要跑出来的感觉。冬冬对自己的体能训练也及其严格。那段时期他在按照自己的特殊的训练计划生活,不知道是什么训练理论,他每天过6天,每天过28小时。经常在深夜的北京城里跑步。记得有一次一帮队友在西门鸡翅腐败,这是最欢乐的时候,啤酒,鸡翅,说不完的话,开不完的玩笑,一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豪气。我们饮的正酣畅,冬冬突然站起来,说他得先走了,他的训练时间到了。于是目送他得背景离去,想象他一个人回到东操跳台阶的情景。我现在才能体会,一个人的内心要有多强大才能忍受或者不去在意这种孤独:远离了热闹,选择了同众人不同的“职业“和生活方式。
那个时期的冬冬生活还有些捉襟见肘。不时能在14号楼楼顶山野的活动室里,撞见冬冬在那里借宿。不时听人说,冬冬又借了自己的钱。但这也丝毫不防碍他在我心中的完美形象。那个时候我也经常在当时的男朋友面前提起严冬冬,与我的无限崇拜相反,他的反应有些不屑,他说:像严冬冬这样的生活,年轻的时候还有资本挥霍时间,等到有一天他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他的同龄人已经事业上有了起步,有了房子,车子。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虽然我不同意这个说法,但是那个时候,的确没有人知道冬冬这样的生活还能支撑多久,他的梦想和激情还能支撑多久。
后来的故事很让人为他高兴,也让我这个讲故事的人很热血沸腾。2008年的时候,他火了一把,因为作为火炬手之一将奥运生活带到了珠峰顶端。除此之外,这几年也屡获国内外登山奖项,成了国内年轻有为的青年登山家。2012年还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单人皮划艇从阳朔到深圳。同时他的翻译事业也做的有声有色,翻译的书中包括户外经典读物: 《极限登山》,《登山手册》,甚至还有热销的小说《三杯茶》。
然而就在我今晚上为明天开始的美国东部背包自由行打包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的噩耗。我放下了手中的背包,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仿佛让我一直在给别人讲的这个故事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追求梦想和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开始反省是否真的还要这样任性的出去独自旅行。现在的我已经更加能够理解,如果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可能并不是因为他的懦弱,而是相反因为他对家庭的责任感,或是他明白了现实平庸的生活才是真实可依的。想起今天看过的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话"生活就像一座肖申克,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尝试越狱的囚徒。但最后成功的却寥寥无几"。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尝试过逃离平庸世俗的生活,成为一个为自己的梦想而活的传奇。但是这种逃离的代价却可能是巨大的,可能是家庭的疏远,不被理解的孤独,甚至是生命。但是我们必须的做出一种选择,是危险的自由,还是平庸却有安全感。显然严冬冬很清楚他的选择的代价, 在他名为“自由之魂“的搜狐博客上,他身前的最后一篇博客是关于生死的声明:” 我,严冬冬,现在清醒地宣布:我理解登山是一项本质上具有危险性的活动,可能导致严重受伤或死亡。我认为,选择参与(包括发起)登山活动,意味着选择接受危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为了登山的自由,除了生死,他显然还放弃了更多。还记得在2005年念青唐古拉登顶成功后,冬冬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起了自己的父母,声音有些哽塞,他说:”没想到父母对我的牵挂是那么深“他也曾经说:“五年内,我不会找女朋友。”制定这个“五年独身计划”也是因为登山。“怕有牵挂,就像西门吹雪结婚后,他的剑法就有了破绽。登山很危险,我可能随时都会挂掉,所以暂时不谈感情。”
也许从此我不再会轻易讲严冬冬的故事,自由与梦想是和生命一样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