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冬

1984.11.16 - 2012.07.09

自由登山者,自由职业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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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返幺峰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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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返幺峰南壁
    原文链接:http://www.emg.com.cn/showtxt.asp?id1=2&id=131

    作者: 严冬冬   图片: 严冬冬、周鹏
    2008年12月10-15日,我与搭档周鹏参加了李红学组建的“终极探险登山队”,攀登四姑娘山幺妹峰南壁。那一次的攀登不算顺利,周鹏在上5600修路之后患上了肺水肿,次日我们不得不全队下撤,我只到达5200米的冰川上。不过,那是我们第一次亲身参与真正意义上的高海拔技术型攀登,心中一个曾经感觉无比遥远的梦想,不知不觉变得触手可及。
    于是过了两个月,2009年2月15日一早,我和周鹏又一次从日隆往幺峰出发了。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人,策略是尽可能轻装快速攀登。相对于上一次携带较多物资、在技术地形上修路的Capsule式风格,这次我们采取纯粹的阿尔卑斯方式,不设置任何一个固定营地,也没有哪怕一米的固定绳索。路线仍然是上次攀登的南壁中央路线,因为经过实地观察和亲身感受之后,我们认为这条路线的难度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是很有可能登顶的。


    攀登路线示意(红色为已通过路线,绿色为计划中冲顶路线)

    结果最终,由于散碎的仰角岩石和不稳定的冰挂,我们的脚步止于5950米的海拔,并没有能够一睹顶峰的风景。尽管有如此的遗憾,这仍然是一次让我们印象深刻的攀登。
    顺利的Approach
    幺峰南壁路线的技术型攀登是从5250米的中央冰槽末端开始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此次攀登的前两天——从长坪沟起点的喇嘛寺到海拔5200米的冰川上——都算是Approach过程。
    从长坪沟起点的喇嘛寺到路线转往幺峰方向的上干海子这一段,为了尽量节省体力,我们雇了一匹马运输背包,然后从海拔3550米的上干海子开始徒步进山。尽管我们背负的装备都经过最大程度的精简(连睡袋套都扔在了日隆),但因为有近20枚岩锥以及其他金属技术装备,以及5天的食品燃料,进山时的负重仍然比预想的要大,平均每人大约在15kg。


    出发后不久,我们就发现周围的地形有些不对头,跟上次进出山的路线地形不太一样。准备过程中,我们太注重上面的技术路线,而进山的路因为走过,就完全没有加以重视,结果甫一出发就迷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在3700米左右绕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正确的路,好在之后进了幺峰南侧的主沟,路线就十分清楚,再不可能出错了。下午五点半,我们在海拔4800米的冰舌末端扎营,这一天行进八个多小时,上升近1500米。
    而第二天上冰川就轻松了,沿两个月前的下撤路线在冰塔和裂缝之间绕来绕去,从4800到5200不过三个半小时,而且最后的一个小时完全是在距离营地不到100米的地方耗掉的。营地旁边在两个月前还没有完全张开、可以找冰桥通过的裂缝,如今已经扩展到十几米宽,深的地方深不见底,我们最后只有在裂缝底已经被崩塌下来的冰雪部分填埋的地段,下到裂缝底部,再从另一边攀冰上去,背包则用绳索拖拽。
    这两天的Approach前紧后松,第一天让身体得到了充分的适应,第二天则提供了大强度攀登之前必要的放松,总体上说,可以算是相当顺利。
    通往5800之路
    第三天天刚亮起床,八点一刻拔营出发,这时太阳刚刚映到南壁的上端。我们把不带的东西放在一个背包里留在营地,另一个包装上帐篷、睡袋、垫子和物资,看起来鼓鼓囊囊,实际上却很轻,不会超过12kg。


    越过冰川最顶头的bergschrund,就进入了中央沟槽,这条槽下半部分是积雪形成的冰,上半部分是被流水侵蚀成黑色的岩石。两侧的落石落冰都汇聚在中央沟槽里,在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几乎每分钟都有落石沿沟槽呼啸而下,其中偶有速度快的,撕裂空气发出涡轮发动机一般的声音——这也是我们早起通过这一段的原因。切过沟槽时尽管没有大的落石,石子和碎冰却接连不断,好在速度都不快,很容易躲开,即使被打中了也关系不大。
    刚过沟槽的一段岩石不难,而且许多地方附有容易通过的冰,由于太阳还没有晒过来,冰与岩石之间的联系还算稳固。为了加快速度,我们不用绳子simul-solo上升到5500米左右,离上次到达的最高点只有大概两个绳距,而时间只过了两个多小时。此时,我忽然发现右脚的冰爪似乎少了点什么,定睛一看,原来内侧前齿不知什么时候竟断掉了——之后所有的攀爬都是周鹏领攀,饶是这样,我还是一路都被这个断掉的前齿搞得极其不爽。刚好上方是一段难度较大的岩石,在这里开始使用绳子,无论如何看来都是合理的选择。
    为了节省重量,我们携带的是一条60m*8.3mm的攀登绳,另有一条60m*7mm的下降绳塞在背包里。沿上次的路线(也是一年多之前韩国人的路线)向上两段之后,我们渐渐偏离了岩壁中央,开始拐向右侧,这其实是一个错误。
    有保护的攀登比simul-solo慢很多,下午两点钟,我们刚刚爬完第五段,海拔还不到5700米。呼啸而下的落石开始多了起来,特别是我们右侧的雪槽里,落石比中央沟槽还要多而密,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打下来。在第五段结束的地方,我刚刚上到保护位置,还没有来得及交接装备,右肩就被石头重重打了一记,好在那块石头应该不大,虽然很疼却没有受伤,连穿在外面的羽绒服也没有打破。我们上方大约一段远处有几块巨石,搭在一起构成仰角,对正面的落石起了一定的阻挡作用,而左右两侧都是危险区,击中我的石头就是从右侧斜飞下来的。别无选择,我们只能尽快通过面前的危险区,朝巨石下有掩蔽的地方攀登。


    这一段爬完,我们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了,一边吃东西喝水,一边观察落石情况,考虑接下来的路线。我们发现落石绝大多数都是从巨石右侧飞过的,左侧基本没有,而且左侧的岩体比右侧高,从道理上来讲也更安全。于是周鹏从左侧先锋上去,斜切过巨石旁较陡峭的岩壁,消失在视线之外。
    从给绳的速度来判断,这一段并不容易;果然,我在背包跟攀的过程中遇到了好几个难点,由于负重再加上右脚冰爪剩下的前齿太偏外侧,导致受力不均匀,这些难点通过得非常吃力。我们估计这一段的难度相当于5.8-5.9,至于是M多少就不知道了,我们对mix攀登的难度判断还没有经验,总之并不简单。再往上则是长度将近一段的冰雪坡,没有什么难度,通过的速度也比较快。
    下午六点钟左右,我们到达了中央岩槽右侧壁的基部,小心翼翼地贴着左手边的岩壁继续上升,因为稍微偏出去就有可能被落石击中。再上攀两段,面前是一处冰挂,翻上去应该就是5800的“三角雪”地带,也就是我们预计扎营的地点。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我们的位置不知不觉已经高过了右侧的“珍珠项链”。
    5800之夜
    周鹏领攀第十一段,到我跟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懒得卸下背包取头灯,直接把口袋里应急用的BD Ion小头灯装在头盔上。这小头灯的问题是光线没有聚焦,攀爬的时候看不清脚点,还好这一段并不是很难。
    保护位置在紧挨岩壁的一个小平台上,周围都是45度以上的冰坡,完全没有扎营的可能。我在平台稍往前的地方打了个冰锥,摘下背包挂在上面,从头包里取出头灯换下了光芒已经开始黯淡的Ion头灯,空身在绳索保护下向前探了一段,发现前方和周围也都是岩壁和冰坡——整片“三角雪”区域是一个陡坡,绝不是从5200看上去的大平台,没有任何扎营的可能。


    这么一折腾,回到小平台、整理好绳索时就已经九点半了,这一天攀登超过十三个小时,到头来却没有营地,只有熬一晚上等待天明。平台的海拔实际上比5800要高,不过没有GPS,只有靠气压计算海拔的手表,我们无法确定具体的海拔数字。尽量清掉冰和碎石,理出足够两个人并排而坐的空间,把垫子一横一竖铺在上面。刨下来的冰屑正好放进锅里煮,因为其中的砂石比浮雪里的少,烧出来的水干净一些。
    快十二点钟,我们终于补充了足够的水分和热量,从背包里抽出睡袋,穿着靴子和安全带缩了进去,尽量拉上拉链。帐篷尽管搭不起来,也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和绳子一起垫在身下,作为保暖系统的一部分。一切就绪,关掉头灯,在清冷的星光下合上眼睛,尽量让自己睡着。夜里每次被冻醒,就全身上下抖一阵,待到寒冷不是那么刺骨了,就再尝试睡一会儿。耳中有呼啸的风声,那是大风吹过山脊,幸好我们身处的平台位于岩壁侧面的凹陷处,风几乎吹不到。
    5950的岩与冰
    不知不觉间天渐渐亮了,东南方的山头上出现了明丽的橙光,忽然万道金芒直刺眼帘,太阳出来了。感觉一下自己的状态,尽管没有完全恢复,却也还有进行一天攀登的体力,脚趾头冻得又麻又疼,但并没有失去知觉。能否登顶就看这一天了。
    继续贴着岩壁行进,攀爬了两段就到达了5950米的冰挂脚下,这里是南壁中央路线最大的难点所在。时间已近二月下旬,附近双桥沟里阳面的冰瀑早已经开始坍塌,这里的冰挂也明显处于不太稳定的状态,而且冰质很空,无法打冰锥。从正面攀爬冰挂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仔细的观察和考虑之后,周鹏决定先尝试一下冰挂左侧的岩壁。这里的岩石不仅表面破碎,而且角度比看上去要陡,好几个动作相当于通过仰角,加上我们两人的冰爪都已经钝了,他的攀爬看得我提心吊胆。最后他不得不从岩壁切回冰挂侧面,打了一个12厘米冰锥,准备从这里翻到冰挂正面。
    此时他的位置离冰挂顶端只有几米了,为了躲避落冰,我无法再抬头观察,只能凭手感控制绳索。忽然咔嚓一声,绳子瞬间紧了,我头盔上随即挨了重重一记,砸得我有点头晕目眩。抬头一看,周鹏在比冰锥低好几米的位置,一支冰镐却还留在冰挂的正面——这是我们两人第一次经历攀冰的先锋脱落。
    原来就在他几乎要翻出去的时候,冰挂的最上部分断裂了,断裂部分大约有1.5*2米见方,还好并没有整个塌下来,而是被下面的冰层卡住了,不然以我当时的保护位置是万万躲不开的。方才砸到我的,只是断裂部分侧面的一小块冰柱而已。冰锥并没有直接承受冲坠,因为他是从侧面沿弧线滑落下来的,而冰锥周围的冰面也没有产生裂缝,强度应该没有损失。休息了片刻之后,周鹏爬回冰锥的位置,小心地探身取回了冰镐。
    这里是上不去了。“三角雪”的右侧还有另一条冰挂有可能可以上去,不过周鹏做了冰洞降下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而我们带上来的两罐gas已经烧掉了一罐多,加之没有营地,无法在南壁上再待一夜。就这样,在300米的simul-solo和总共13.5段的多段攀登之后,唯一的选择是尽快下撤。
    下撤
    我们用8.3mm半绳和7mm辅绳搭配着下降。最初两段因为不熟悉绳子的性能,搞得两条绳子缠作一团,花了好久才解开。之后我们开始采用一个人下降、另一个人理绳的办法,加之线路上的岩石棱角也不是那么多了,速度就快了许多。
    下到5600米左右,我们发现了韩国队扔在那里的装备,包括4捆主绳、2捆路绳、十几把锁和岩锥、2个机械塞,以及一支charlet moser Pulsar小冰镐。他们应该是在营地遭遇雪崩之后就仓促下撤,才会把这些修路用的装备扔在上面。绳索经过了一年多的风吹日晒,已经变得毫无价值,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体力和背包空间把它们带走,只取走了金属装备。从这里往下,就经常发现韩国人留下来的缠着红布条的岩锥,其中比较稳固的我们就直接用了。
    最后我们共下降了17段,回到5200营地时刚好天黑。第二天是阴天,我们换了一条从上面看到的更好走的路下了冰川,一路出山,快下午四点的时候到达长坪沟口的喇嘛寺。这时回首仰望,幺峰的顶尖已经几乎隐没在一片白茫茫中了。我们坐车回到日隆没多久,天上就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后记
    感谢旗云探险对此次攀登活动的装备支持。我们只是初涉高海拔技术攀登、没有任何名气的攀登者,能得到这样的支持,我们心中十分感激。
    感谢我们的朋友王珂对此次攀登活动的大力帮助和支持。
    感谢李红学和“终极探险”,感谢双桥沟的徐老幺(徐贵华),感谢一切关心帮助过我们的人。
    我们无意让脚步永远止于5950的高度。中央南壁,我们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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