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冬
1984.11.16 - 2012.07.09
自由登山者,自由职业翻译
Narrow brush with death
- 发表时间:2010-10-06
- Narrow brush with death
标签: 玉龙 石灰岩 保护点失效 分类: 登山2010-10-06 23:35
原本的计划是在哈巴之后去玉龙主峰北边随便爬个山头,昨天(10月5日)早晨查Google Earth确认进山路线的过程中,才阴差阳错地决定尝试玉龙主峰的东南侧传统路线,也就是之前金飞彪、王二、康华他们多次尝试的那条路线。我和李兰、赵哥昨天中午从景区里的岔路口开始徒步,晚上在“入字壁”下面宿营。
今天早晨出发时雾很大,看不清岩壁,按照前一天的观察,我们决定从“入”字的右侧上。(回来后查看他们之前的攀登报告,才发现能够上到平台的路线是在“入”字左侧的缝,而我们在下面观察时看到该缝上部有仰角,加上雨雾湿滑就没有选择这一边。)我们用的是70米双子绳对折,一段绳距35米。第一段我领攀的时候岩石基本是干燥的(雨停片刻之后岩壁就干了),但是李兰跟赵哥跟攀的时候雨就下了起来,等到他们到达保护站,整面岩壁已经全湿了,到处都有水流下来。
我继续往上领攀第二段,但是只爬了10米左右就无法再向上(我们都穿着高山靴,没有攀岩鞋,根本踩不住湿滑的石灰岩slab),于是倒攀了一段做了个保护点,让李兰跟赵哥往左斜下方下降,中途看到有适合向上的地方就停下来。
李兰先下,建好下面的保护站,然后赵哥降下去挂住。我最后下去,发现保护站是由两个link-cam(一个2号金色和一个0.75号绿色)组成,之间用3条60厘米的扁带套连接,连接点距离一端扁带套上的铁锁非常近。保护站位置只有左侧有勉强能站人的平台,留给我的右侧只有斜面,在水湿状态下很难踩住。我就把自己的保护扣在靠近保护站连接点的一股扁带上,把部分体重放上去,感觉没有问题,然后开始抽绳。
把绳抽下来,理好,一切都还顺利。李兰要领攀下一段,我准备给她保护。装好绳子以后,我觉得站立的位置比较别扭,就把自己的保护改扣到了右侧的绿色link-cam上,然后重心向后,把体重挪到塞子上...
...没有任何预兆,绿塞子从缝里脱了出来,我感觉身体在向下坠,立即全身趴到岩壁上,但是五六十度淌着水的石灰岩光板根本提供不了足够的摩擦,我继续向下滑。等待着另一个塞子止住滑落的趋势,但是那一“止”没有到来,我仍然在加速向下滑去。我瞬间意识到第一个塞子失效产生的冲击让第二个塞子也失效了。赵哥和李兰都连在保护站系统里,在我上面一点点的地方也在向下滑。加速,灰白的雨幕和灰白的岩石飞快地在眼前掠过。拼命把身体贴住岩壁,向下“滑”而不是飞出去,但我知道速度足够快的话一定会飞出去的,下面的碎石坡非常远...
...突然间就停住了,撞击的感觉似乎很轻微,但是那一瞬间就静下来了。臂肘、膝盖和小腿传来疼痛,是那种钝痛。赵哥和李兰压在我上面。我很确定自己并没有死,脊柱和关键脏器应该也没什么损伤。问出口的第一句是“都活着吧?”赵哥后来说他答应了一句,我是真的记不得当时有没有听到了。我发现停住的位置是一处直径大约0.8米、最深处大约0.5米的漏斗形水潭,是流水在岩壁上冲刷出来的;自己的姿势是身体倾向左边,右膝插在水潭底,左腿支在左侧。能感觉到至少两只脚踩在右侧小腿上。从这姿势和传上来的钝痛判断,我认为右膝碎掉了的可能性很大,于是喊赵哥和李兰挪开,不要踩着。
(画红圈的位置就是我们之前的保护站,是从那里滑下到拍照位置的水潭的。)
三个人狼狈了片刻,我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抖抖索索地扶着岩壁站起来,尽管痛的感觉越来越厉害,但是关节和骨头应该都没事。抬头看,方才的保护站位置在至少15米外的地方,隔着雨幕已经看不太清楚了。而脚下离碎石坡还有更远的距离,并且下面的坡度更陡(上面我们一直是沿着五六十度的slab在滑,赵哥说他中间身体飞离岩壁一次,而我则是一直很努力地贴住岩壁,并没有飞起来)。如果没有被水潭拦住的话,结果就是继续向下加速,脱离岩壁,自由坠落到碎石坡上,或许不是100%会死,但是结果肯定不会太好。
(往下看水潭。因为雨还没停,雾很重,加上角度关系,拍不到下面的碎石坡。)
确认了三个人都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发现绳子靠近中点位置(李兰tie-in的地方)仿佛是被石头打过,两股都露出了绳芯,于是用小刀把中间这一段割了下来。9月初在深圳买的新双子绳,这一次就报废成两根各30米出头的冰川结组绳了。一切求稳,在水潭周围打了3枚岩锥,用割下来的绳子跟李兰的抓结绳套连接成保护站,两根绳子打单结连接,双股下降。我先下,到底发现剩下的绳子已经只有几米,考虑到双子绳的弹性延长,水潭离地面的高度不会小于25米。也就是我们如果没有被拦下,就是从40米的地方直接坠落到地面。
尽管跟死神擦肩而过,但极其侥幸的是我们都没有受什么伤。我的左侧臂肘肿了起来,左臂渐渐无法抬起或者弯曲,两侧膝盖都有瘀肿,左边小腿蹭出十几厘米长的血道,但是除了这些小伤之外就没有什么了。赵哥和李兰是落在我上方,几乎都没有什么伤,不过赵哥的脸颊在岩面上撞破了。不晓得要透支多少年的好运气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
后来李兰说两个塞子放得都不太好,绿塞子基本是放在开放型的浅缝里,黄塞子当时我看上去觉得还可以,但她说它适合受力的方向很有限。(也有可能是黄塞子放的那道横缝两侧的岩石中有一侧是松的,受力就胀脱了,这也能解释绳子上疑似被砸的地方。李兰放机械塞一贯是不太检查两侧岩石稳固程度的,在东雄有过一次极其明显的这种情况,但是这一次我过来之后也并没有检查塞子的状态。)除此之外,缝里有可能积有石灰岩地形上很典型的那种碳酸钙细粉,加上雨水的作用就会极滑。
教训么?...登山者是应该跟岩石、冰、雪、寒冷和高海拔等东西搏斗的,这一条列表里绝不该有“雨”这一项东西。其实也就是像《极限登山》里早就说过的,要是山上下的是液态的雨,那就意味着该撤了。今年夏天在博格达和阿妣如果说是“凄惨”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惊魂”。或许我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但是我相信到那时结论只会更彻底更强烈:再也不要在天上下着液态水的时候攀登了,除非是打有挂片的运动线!